心神领会／王凯

它绕着自己弯来拐去

好像是私有之物

正如天外的星石

    现在——非常近了

    从此时此刻开始

它有它们的普适时间值

它有自己的生命空间

它们所隐含的绝对

是思想的延伸之物……

    以上文字并非诗句，而是我对怀宾兄作品的感受。

    35年前的一个夜晚，怀宾兄（以下称老管，叫怀宾不顺口）安安静静在临摹宋人花鸟画，这情景犹如昨日。太多的记忆属于我们的过去，但有时也会成为虚有，无穷无尽又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我总在自己的小生命里打转，而时间正改写着世界和所有历史，这一点，老管会比我更清楚。即便当他喝高时，在情绪发酵中他也仍能保持作为艺术家的那份旷达。

    因此，秉持着这份友情，让我试着对老管的言行妄加描述，这似乎也成了一种责任，尽管有时我会感觉在老同学面前我是个局外人，这种感觉反倒令我可以放胆直陈了。

    痛苦，产生于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冲突，解决之道便是放弃，但是老管不是这样的人。生活可以随意，但内心的责任重压却使老管的作品愈加有了分量感。这是理想化的解释。

    出于惯性，今人在做作品时总会与历史传统记忆交集，老管恐亦如此。长期浸淫于文化山水之中加上旅居日本多年，使老管的装置作品始终有一种焦虑感，一种企图开拓理想空间，寻找精神家园的莫名乡愁，这是诗心，寄托，抱负，是茹古涵今，以物化物，实现心中意韵的雄伟。

    然而，这份抱负必定会带来摆脱不掉的“沉重”感，这沉重到底与艺术存在什么样的纠缠呢？

    艺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艺术只是对重塑人性具有一种乌托邦似的向往；艺术也无所谓创造，艺术只是对除美学之外的思想贡献怀有希望。那么，无论是谁，形式上的责任感也就只能是自愚而愚人罢了，而假以新面目示人，则也是仿佛“祸从口出”。从近年老管的言行中我觉察了他是深谙此道的。从他对“物之意义”的一再领会是可以看出他作为一个东方艺术家所具有的文化根性，即所谓的“天人一体”的思想境界。这不是简单可以用“物派”这样的名称代喻的。

    达达主义的杜尚似乎也不喜欢谈论所谓禅宗概念，他只是平心静气地生活，平心静气地思考人生。缄默无言，大言稀声一类的词语似乎也无法给“物之意义”作出恰当的结论。唯有日积月累的冷暖春秋会留下一些物的神性。自古以来，世界就被“原本'状态”的事物充斥着，而人类却看不见它们，原因很简单：就是我们所持有的强化意识和对形式的迷恋，使我们与本真越来越远了。

    而老管的作品似乎是想在巧遇那些物品时，再次“搬弄是非”，令观看变得更加模糊不清。如此，他可以在一旁偷笑。这可以称之为一种智慧吗？发人深省的谜语总是由巫师在肯定与否定之间将其不了了之地摆上神坛。看似厚道的老管也有点不地道啊。哈！

    “深树云来鸟不知，知来缘想景当时。小臣善谑宗何处，庄子图南近在兹”。《庄子·内篇·逍遥游》借助于禅与道，我们或可窥见自己的美妙空间，物之妙语，这便是思之印痕留于物上的所谓“刻意”，在老管的作品中似乎实现了。

    记得在我童年时，邻家大我几岁的男孩拿出一个放大镜，在太阳底下对照一根火柴，那火柴燃烧的瞬间我觉得世界的神奇，这聚焦之光点燃的火焰中产生了新的能量，那么，在我们眼见与不可见的所有关系中，的确都能建立起明了或暗藏的玄机。一旦对应，便会有感应或能量转换后的新事物产生，这个过程如按照东方人的观念来解读的话就是“重生”。我认为，这是艺术作品的另一层意义所在，这也是我一贯以来挂虑的艺术观念。我坚信这火焰也会在人心之中燃燃，这是否也可以被认作我与老管之间的心领神会呢？

    我不必去谈论老管的每件作品，在我认定他的作品之前是关于对人的认识。在如今这个时代，遭遇一个巧合，一个事件，或许就会将“关系”转变。巴什拉尔在《空气与诸梦》中写道：“蓝天在梦中凹陷”。如果一切缓慢改变之物可以用生命来表达的话，那么一切快速改变之物则可以若火般明耀我们的当下生活。这是现象学的启示吗？不！这是我对老管的真情吐露。

    作为一个见证者，我必须承认我是首先被老管的人品和作品同时打动的老朋友之一。这也可以分成两个阶段：一是从青年时代我们共同的欢声笑语以及忧虑和精进；二是在我们太长时间的各自奔走为必须付出的生存代价去寻找思想答案。在知天命之年，我们找回来的除了一个深度的虚无外，还有就是艺术给予我们的温暖启示。

    迄今为止，我们几乎仍相信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这是一种希望吗？

    此时此刻，老管的新作必将会给我新的启蒙，令我可以大大方方的进入他营建的另一个精神与物的王国，当然这其中会有我们共同的记忆之痕可以辨认，在那里，你必“听任自然的含义”然后才轮到我们。